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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殊同袍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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壹·近比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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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靖兴三年,邺国内部混乱,朝中两派势力把持朝政,初有坐吃山空预兆,皇族宗室式微,疏于国政,日日歌舞升平,仍旧沉醉在偏安一隅的幻梦中。

  七月流火,天气开始转凉,安久街飞驰过一众人马,为首的是位年纪不过十四岁的贵公子,面容姣好,眉间落下一点朱砂痣,头戴暗红乌纱帽,雍容华贵,气势凛冽逼人,百姓四散开来,纷纷避退让道,恐官爷的马蹄伤着自己和孩子。

  倏然,道路中央出现一位侧躺着的少年,身形颀长,却十分清瘦,双唇干涩的有些发白,京华属天子脚下,混进这种模样神似难民的人扰乱治安,是京兆尹的失职,贵公子挑了挑眉,急忙勒住缰绳,马儿的双蹄在空中蹬了两下,离地上的少年胸前半寸处落了下来,身后的侍卫随着主子的动静,勒马停止前行。

  有悟性颇高的将卫翻身下马,单膝点地,报拳请马背上的贵气公子示下,马背上的贵气公子往怀里摸出半袋水,丢给将卫,旋即道:“喂给他喝。”

  将卫不敢多问,支手半托起少年的脑袋,另一只手拿着水袋向少年口里猛灌,大抵是个莽夫,不谙人情,少年仍然昏迷着,闭着眼睛咳了两声。

  贵公子的脸色有些不悦,道:“汝想呛死他否?”

  将卫闻言才发觉到自己的彪悍行为,立即放慢了点速度,还贴心的放出了些许水给少年润了润泛白的唇。

  一场久逢的甘霖。

  约摸着半袋水已见底时,少年才缓缓转醒,仍有些虚弱,将卫搭了把手,将他扶起。

  清瘦少年下意识地抬了抬眼睛,看向马背上的恩人,发觉那恩人也正盯着自己看,与这双带着几分温隽的丹凤眼四目相对时,瞥见他头上所带为何物后,心下一颤,便垂了双目,眼底尽是漠然。

  竟是个官人,呵。

  “汝名?”贵气公子看了一眼他洗的已经发了白的蓝袍。

  “布衣云生。”

  挺冷淡的一声。

  贵气公子提了些兴致,“汝与本卿似是年纪相仿,家中亲人安在否?”未了,又添了句,“汝多大了?”

  “云生十三,双亲早逝,只身一人,今寄居于姑父家中,本无家。”语气仍然毫无起伏。

  但贵气公子却从少年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别的东西,譬如清清冷冷一少年背后的艰辛,再譬如他现在急需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。

  念及此,贵气公子又开口了,“近日家父在替本卿物色伴读,汝可识字?”

  少年迟疑了下,回:“然。”

  贵气公子突然笑了,少年歪了歪脑袋,逆着视线看向他,只见皓齿星目,天生的贵族,耀眼的让人觉得刺目。

  “极好。”虽已止了笑,眉目却依然含笑,“既无家,若是不嫌,明日便自行去城西御史府寻本卿,做个伴读童子,也胜过每日寄人篱下受辱。”单手接过将卫递上的水袋,贵气公子似乎想起了什么,续上:“本卿复姓上官,字征衣,家父是朝中御史大夫上官苏遇。”少年顿首未有言语。

  临走前,握着马鞭的上官征衣再次笑了,嘴唇动了动,扬鞭催马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,这回倒让云生心生恍惚了,觉着这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,也镀上了几分暖意,变得平易近人,触手可温。

 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,被层层的马蹄声所淹没,云生却听的真切,他说的是:

  “岂曰无衣啊,云生,本卿是打心底的欢喜汝。”大抵是因为你我有着相同的身世遭遇,某刻的心意相通,易让人疑为上苍在这个乱世塑造的另一个自己。

  云生只觉头皮一阵发麻,从小到大,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么露骨的话,对方竟还是个稍年长自己的男子,直教人心情莫名复杂,云生揉了揉眉心,迈开步子朝着反方向行去,偌大的衣袍下的少年显得愈加清瘦,背脊却永远挺得比世人直上三分。

  谁也不曾料到,眼下春风得意的贵气公子,会在四年后大邺的一场败仗中,成为政治的牺牲品,以质子的名义送往祁国和谈,维系着邺国多数人认为以此,便可高枕无忧的玻璃梦。